“就和我刚刚说的一样，根本就没什么，所以没有必要再提了，小鬼你也赶紧回去吧，还有温暖的被窝在家里面等着你呢。”

尽管对于向渐一的措辞有些不满意，但他说的内容还是很让余秋源能够接受的，他现在确实急需一张床和一叠被子，如果出现在这个地方的话，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然后当场晕睡过去吧。

“你看，不是我不想留在这，是你爷爷不让我留在这的。”

“爷爷！”

向渐一看起来是完全奈何而不了这个他疼爱的孙女，于是不再开口赶余秋源走了。

“所以，关于那件事……”

“嗯，我在听着呢，不过你是打算要再说一遍吗，如果你爷爷没有开口的意思的话，我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吧。”

“爷爷……学长他是好心来帮我们的，他是自己一个人找到这里来的，可不是我把他约到这来的，所以你就跟他说说，至少说出来也能够让你好受一点啊，我看你这几天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又不出门，一天到晚躲在家里面什么都不干，这样下去也不好啊。”

也许是向怡然那担心的神情最终还是打动了向渐一，他把身子正了过来，开始面带怒色地看向余秋源。

“就和我开始说的一样，我可没有那么像我孙女一样相信你，但是这个事情说出来恐怕你们也不会相信，所以我才决定不说出来的。”

“放心吧，我能接受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了。”

或者应该说清楚，是经历过的事情比他人想象的要更加诡异复杂，所以已经对大多数的怪异事件见怪不怪了。

向渐一没有立即开口，他脸上的表情可以轻易归咎于某些原理未明的肌肉反应，与他曾经见到的东西虽然不至于说毫无关系，但一旦把那些事情说出来，人们大多数都会怪罪于是他那怪异的想象力在作祟，起因则是他到了老年之后有一些特定的迷信思想，和他发掘出的一堆陈年往事都让人头痛。

他所见到的那些反常情况，头脑精明、擅长分析的人稍微思索一下，就会将其斥为或有意识或无意识的骗局。

向渐一与许多书画界的名人都有着不少的来往，老年之后的他热衷于追寻怪异事物和幽冥鬼怪的景象和效果，全心全意地沉浸在神话、梦境、恐惧和迷信的领域内。

也因此他的话在大多数人听来都未必可信，尽管他曾经是个叱咤商界的厉害人物，可现在他看上去也只不过是个走路都要颤上几颤的老人而已了。

那是个冬天的早上，当老人回到自己的居处后，因为已经习惯了夜班，所以还能够在清晨四五点时有比较好的精神，于是他决定在一家人醒来之前先开着自己的车，前去城市外的另外一个区内买上一些能够让孙女开心的小吃。

开车到邻区所需要的时间大概在一小时左右，来回的话可就是一小时往上的事情了，可这对于一个已经可以安享晚年的老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他悠悠然地开上了自己的爱车，朝着城市的主干道奔驰下去。

慢慢地离开了城市之后，他在进入邻区之前可以好好欣赏这中间的乡村景色，既能看见城区较低处层层叠叠的房子，还有房屋后犹如淘金般的瑰丽日出，远处的地平线上则是开阔乡野的浅绿色山坡。

本应是如此沁人心脾的一次开车出行，但是向渐一却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他似乎见到了某个虚无缥缈的未知世界。

假如他企图找到它的踪影，亲自踏入他的疆界，他一定会消失在幻梦之中。

那远处的山坡之间，他甚至能够看到在一些已经废置没用的厂房之间，有一座明显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建筑物正在慢慢地上升，说是在被建起，倒不如说是从地面上长了出来。

“等等，等等——”

老人那像是回忆般的话语被打断，打断他的人自然只有余秋源。

“你是说有栋建筑从地面上长了出来，就在我们这市内？”

“首先不是市内，是在郊外，在要去邻区的路上，那里有一些以前我们这作为轻工业重要城市的证据还被残留在那些边角之处，因为我们这座城市的发展从上世纪末就停滞了，那些可以给我们带来经济效益的厂房自然也已经没有在用了，所以那边一般都没有人会去，再然后，那东西确实不是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的，而且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那就像是长出来一样的，最后我的故事还没讲完，讲完之前不要随便打断我，有什么疑问等我讲完了再问！”

“好吧……”

老人清了清嗓子。

越是继续观察那栋朦朦胧胧，但却令人望而生畏的遥远建筑物，他的好奇就越是奇怪地增长。

喜好灵异的他知道那些厂房肯定是空置的，唯独那座从没见过的建筑物就完全不知晓。

他停下车看了许久，而等待得越久，他的想象力就越是活跃，到最后他甚至开始幻想起怪异的事物，他相信有一种朦胧而独特的荒凉气场笼罩着那里，连鸽子和燕子都会避开那建筑物的屋檐。

最终某种深入灵魂的不安感攥住了向渐一，驱使着他下定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决定，他必须要接近那栋建筑物，直到危险来临之际。

在那个早上，向渐一第一次走向了那片未知的土地，因为那地方车辆开不进去，他只能徒步行走，他艰难跋涉，穿过似乎没有尽头的废用街道和那荒凉破败的厂房。

周围那些本该属于这个时代的建筑物，似乎在一层朦朦胧胧的薄膜间隔下变得诡异起来，看上去居然有了些历史的风霜。本该记录着方向与街道名的路牌，读了一遍之后却发现什么都看不懂，向渐一知道他走的这条路肯定通往迷雾外他早已熟识，但遥不可及的那个世界。

终于，他在即将接近那栋建筑物的地方看到了一座高塔，那看起来最多只有一个人可以攀爬的，不知道是什么作用的高塔，在那里面却传出了奇怪的曲声。

那绝对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弹奏出来的音量和音色，那其中至少有几十……几百……甚至是上千个人在演奏了，各不相同的音律，甚至有一些在现代都找不到可以对得上的乐器。

比起震惊于那根本不可能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乐曲，真正让向渐一陷入恐慌的是这曲子本身带有的某种力量。

在那曲子演奏的期间，他几乎看着眼前的世界发生了一次天变地异般的变化，时间被倒转，空气在逆流，所有的一切都朝着无比遥远的过去回转着。

而最后当他看到了在那栋高塔上面演奏的其中一人的时候，他终于崩溃了。他逃出了那片区域，回到了他的车上，惊慌失措地开车回到了家中，在那之后几天内他都完全不想再提起这件事。

“所以……究竟是看到什么了会怕成这个样子？”

“小鬼你不明白，就算这件事我老老实实地把结果和经过都告诉你们，你们也绝对不可能相信了。所有人……不，我说的是那些一开始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那种人，到了这种时候听到我的关于那件事最后的描述的时候，都会变得对我不信任起来的。”

“您不用这么想，我反正不会这么不相信他人的。”

老人向渐一低头看着地面，这或许是他心中的天使和恶魔正在较劲，对于信任这件事的较劲。

“我在那些建筑之间的时候差点迷失了自己，所以不能很完美地描述其那些建筑的外观，但是在离开了那之后，我重新好好的回想了一遍，在那里的所有东西都在指向一个我们历史上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时代，我向那些对历史颇有研究的朋友请教过，确实就如我所想的一样，那些建筑，那些乐曲都来自于那个时代，最后我看到的那个人的装束更加是让我确信了这一点。”

向渐一说到这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在这停顿的间隙，其实余秋源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即将说出的那个答案，好像就和一直以来周边那些事情所蕴示的一样，可以说结果几乎不出任何人的意料。

U盘里面所记载的那些资料和接下来向渐一所说出的那个答案，几乎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那里实在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小鬼，那里就是我们国家历史上第一个有皇帝的朝代，大秦。”

“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也有着像这样的乡村风景，让我们往这边看——这里除了有绿色的山丘和蓝蓝的天空外，远处那些已经被废弃了十余年的建筑物，也给这本应生机勃勃的场景增添了一些荒凉的衰败感，但这可不是会让人失望的景色，而是确确实实地增添了一些乡村风景中的新鲜感。”

“好，先停一下，我们把车子开到离那里更近的地方再拍摄。”

导演一声令下后，整个摄制组都开始为移动而忙碌了起来，而唯一不用干这些活的主持人兼记者则一路小跑地回到了导演身前。

“真的要去那里吗导演……我们只是来拍老城区的，也用不着连这些其实也荒废没多久的厂房什么的一块拍啊。”

“所以说你们这种人就是爱挑工作，去拍那些东西只不过是用来做素材的，又不一定会用，你知道我们电视台里一年份的电视节目，在那些用上的电视节目背后剪掉的内容有多少吗？电视节目是需要素材来剪辑的，并不是拍多少就用多少……你呀，休息了那么久，还有的是东西学呢。”

导演拿起剧本卷成的纸筒，狠狠地拍了一下那个主持人的脑袋。

“唉……但是那里看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就是一些老厂房而已嘛……”

“今天虽然是你重新回来，但我也不想再强调那些问题了，要是你把上级给惹生气了，可别怪我们下周就换个主持来做这档节目了。”

“……别啊，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的，发牢骚嘛，是人都会有的。”慌张的主持人连连招手，要是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就丢掉工作，那简直是贻笑大方了。

“既然把牢骚发完了，那就赶紧跟着他们上车，我们上午能用的时间不多了，把那边拍完了，我们还要赶去下一个地方呢。”

“好……”

等着导演和整个摄制组都走远了，他才缓缓地转过头去，望向那些废弃建筑物的方向，他站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小山坡的顶点，对于想要观看远处情况的人来说尤为合适。

如同海市蜃楼一样的非现代建筑，在那些废置的屋子间若隐若现。

“嗯……”

他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声，究竟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